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(四续)
太皇太后催着琳琅道:"好孩子,放下手里的活.快赶着去吧,杏仁酪可是个磨人的活儿."琳琅只得放下笔,请了安退出.
方离了慈宁宫,却见端嫔和画珠说笑着走来,端嫔是一身胭红状花团福如意袍,画珠却穿着五彩织锦百蝶裙,两人俱是一头珠翠.身后不远处几个宫女慢慢随着.琳琅停了步,屈膝道:"给端主子,宁贵人请安."这两日,皇帝大张旗鼓赏赐储秀宫,早已是六宫侧目.端嫔忙忙地扶住琳琅,一脸笑意:"妹妹快起来.这里没外人,讲那劳什子的虚礼做什么?"画珠扶着琳琅的肩膀,亦笑道:"姐姐才从慈宁宫出来罢?原是姐姐勤谨孝顺,我们万赶不上的.姐姐这急急的去哪里呢?"琳琅退后了一步,依礼正色道:"太皇太后谴我去办件差事."两人忙道:"既是太皇太后的差事,紧着去吧.若误了,可不是玩的."琳琅行礼告退.
端嫔和画珠却停了步,看着琳琅身姿纤秀曼妙,竟似凌波微步一般,冉冉消失在假山之后,端嫔脸上无一丝笑容,声音森冷道:"看这样子,她倒是要翻过身来了,如今又攀上太皇太后的高枝儿."画珠看着远方,半晌方叹道:"她原就是万岁爷心尖儿上的人."端嫔冷笑道:"这宫里啊,从来花无百日红.莫说她琳琅,当年董鄂妃是怎样的宠冠六宫,又落个什么结局?咱们只擦亮眼睛看着罢."画珠低了头想心事,并不答话.
端嫔忽对画珠笑道:"妹妹本事也不差啊.皇上对你,圣眷厚着呢.姐姐虽说比你早进宫,日后还要妹妹照拂呢."画珠听她语气不快,笑了一声,道:“姐姐素来是知道我的,因着姐姐一直照拂画珠,画珠感激姐姐,画珠得脸,其实也是姐姐一样得脸啊.咱们是一条船上的人,姐姐若将画珠当了外人,画珠可就不敢再替姐姐分忧解难了.” 端嫔轻轻的咬一咬牙,过了半晌,终于笑了:“好妹妹,我逗你玩呢.你知道我是有口无心.”画珠也笑逐颜开,说:“姐姐,我也是和你闹着玩呢.”
走得远了,碧落对琳琅笑道:"主子可看见了?这两日,宫里人人见了您都跟见了真佛似的.别说奴才们赶着巴结,便是主子娘娘,哪一个不客客气气呢?"琳琅脸色微变,摇头道:"我自清净过我的日子,人家谤誉,与我什么相干?"碧落叹道:"这宫里人人巴望着万岁爷的宠幸,不是你死就是我活,哪里可有清净日子过?"一时只盯着琳琅细看,琳琅不觉拿绢子拭脸,奇道:"我脸上长了什么?只盯得人不自在."碧落笑道:"方才端主子和宁贵人穿戴得跟花朵似的,可主子往她们身边一站,这通身的气派,莫说假花,竟是满园子的真花都没了颜色."琳琅嗔道:"傻丫头,敢是疯了不成,满嘴里胡沁,看让人听了笑话.还不快回去."一时说着,两人分了手.
夜色渐浓,乾清宫一切如旧,巨烛,龙涎香,温暖而寂静.因今晚没什么折子要批复,皇帝便闲坐在炕上看书,一袭家常青色倭缎便袍,手里的<<纪要方略>>只半天没翻页.虽是早春,寝宫里熏笼还烧得暖暖的,时闻炭火"毕卜"之声.皇帝微觉躁热,便喊道:"上茶."却无回应,抬起头,大殿里竟无一人,连梁九功都不知道去了哪里.正待发作,忽有一阵熟悉的幽香传来,淡淡的,直沁入心底.皇帝的心跳得似快了些,但见琳琅端着茶盏缓缓走来,湖绿色的衣衫,云鬓轻挽,脸儿低垂着,尖尖的下巴愈显得楚楚可脸.依稀仿佛,便是当年御前那个一心怕出错.却不慎打翻了茶碗的小宫女,那种情不自禁的惊艳与爱怜,亦如当初一般,涌动在胸间,涨得人心里微微的疼.
幽香渐渐近了.琳琅走近炕前,轻轻屈膝道:"万岁爷,请用杏仁酪."声音柔婉,便与夜夜梦里的那个声音一样.皇帝接过茶,皓腕如玉,越发地清减了,淡淡一圈新月形的伤痕,原是当年她为他奉茶时烫伤的,这么许多日子还留着痕迹,就象有一些东西,只要有了便再也褪不去了,任凭褪尽了岁月风华......
"怎么没戴上那串红麝香珠?"皇帝声音幽暗着.琳琅依旧低了眉,轻轻道:"万岁爷赏赐的东西,琳琅不敢日常戴着."皇帝颇觉不是滋味,拿起茶盏,轻呷了一口.依然是记忆中的滋味,清甜醇厚,忆及那一次祈雨归来.她也是准备了这样一碗杏仁酪......昨是今非,情何以堪.皇帝恍惚地想着,不觉手一抖,那杏仁酪洒出了一些,湿了衣襟.琳琅本能地拿出绢子要给他擦拭,近前了,猛想起不妥,慌得只把绢子缠在手里.
忽然,只觉一阵晕眩,已被拥进了一个温暖宽大的怀里,皇帝的声音近在耳边:"你准备一辈子不理朕了么?"忍了好久的眼泪终于流下,竟是谁不理谁呢?想起心切切南苑求见被拒,想起几个月的冷落和委屈,琳琅轻轻挣扎着,终究挣不脱,越发伤心,把头埋进皇帝的胸前,纵情地哭着,任凭眼泪湿了他的衣衫.皇帝把她拥在胸前,紧紧复紧紧地拥着,仿佛她是他失而复得的珍宝,再舍不得放手.皇帝轻抚着她的秀发,吻着她小小的耳垂:"好了好了,原是朕不对,是朕屈了你.不哭了,抬起头,让朕好好看看."顿一顿,又道:"你的气性可也太大了.朕连日命梁九功送东西去,你连个回音也没有.竟是一点面子也不给朕,逼得朕只好亲自去太皇太后那里寻你."声音是从未有过的温柔,直让人甘愿生生沉溺在这一片温柔中.琳琅不肯抬头,依然呜咽着.皇帝道:"朕从来没哄过人,怎么越哄眼泪越多呢.你要恼我,日子长着呢.今儿可别哭伤了身子."
哭着,琳琅只觉得疲倦,皇帝的怀抱如此温暖,竟似要依偎着沉沉睡去.忽地,又一阵晕眩,皇帝已把她腾空抱起.一时忘了哭,泪眼模糊中,只看见皇帝明亮的眼睛定定地看着自己.耳边是他的呢喃声"看来,只有这样才治得好你的眼泪了."琳琅脸上滚烫,浑身发软,只把整个人缩到了皇帝的怀里.
黄绫帷帐低垂着,温柔乡,醉芙蓉、一帐春晓......
[ 本帖最后由 颜如舜华 于 2007-11-2 18:46 编辑 ] |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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