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我静静的看着你。
沛林。
八年了,我们又见面了。
隔了那么多那么多的前尘往事,隔了那么遥远的距离,我都已经有点忘记了,过去的年月,好像都已经忘记了。
一切都像是梦。当我抱着兜兜磕磕绊绊走开,我只想见到信之,只有他在我身边,只有看到他,我才能镇定沉静下来。
信之驮着兜兜摘石榴花。恍惚间,谁曾在我耳畔轻轻说:如果是个女孩子,最好长得跟你一样。到后年端午节,我们的女儿已经满了周岁,我也能驮着她摘花了……
火红的石榴花,灼灼生辉,好像那一日的日头,我骑在骡背上,顶着蒲葵叶子,跟着严大哥走在羊肠小道上,那青青的蓬蒿野草,野草散发的青青的香气。山路绕来绕去,好像永远也走不完似的。可是,因为想着就可以见到你了,无论怎样,就可以见到你了,我的心里,欢喜得盈满了整个世界。
是的,我曾经曾经多么的爱你。沛林。
曾经。
那时,我在承州。
你说:静琬……我遇上你,这样迟。
你说:尹静琬,不要逼我太甚,我不当你的劳什子大哥,我喜欢你,只要你活过来,你就得是我的,哪怕你恼我恨我,我也在所不惜!
你说:我可不是疯了?才会这样发狂一样喜欢着你。静琬,我要给你世间女子都仰望的幸福,我要将这天下都送到你面前来。
你给我看到了一个流光溢彩的世界,那个世界有你,有不可预知的未来。
而那时,许建章的离去,让我知道,并不是所有的感情都可以永久。
你说:许建章为了身家利益,弃我而去。
那么你呢,为了我,难道你可以放弃这锦绣前程,这万里河山?
己所不欲,勿施于人。
我还是答应了与建章的婚事。因为,我还是想回到过往,那些安静的馨然的日子,那些原本就属于我的日子,走在胡同里,那些树荫下的阳光。尽管我知道,已经有什么不对了,可是我相信,我一定能过得幸福,我如此固执的相信。
承州,天丽,大帅府的凌霄花,晚春里空气的芬芳,好像都可以忘记。
可是你来了。沛林。冒着深入敌后的危险,你来了。
你说:我可不是疯了?才会这样发狂的喜欢你。
你说:静琬,你不能嫁给别人,我豁出命来见你,我只要你跟我走。
我多想不管不顾的跟你走,可是不能,因为,我要结婚了。
因为,我的根在这里,我的家在这里,我的父母都在这里。
因为,我是这样爱着你,这样的爱着你。
如果有一天,你不再爱我,如果有一天,你抛弃我,那么我将一无所有,我将跌入深渊,永世不得翻身。
是的,我以为我会顺利的与建章结婚,然后像忘记一场梦一般忘记你。
可是,看到报纸,承军不敌颖军,全线溃败。
我的脑袋一片空白,可是,有个声音告诉我,去,到他身边去。
是,我要到你身边去,陪伴你,无论生死。
你抱着我大笑:静琬,静琬,我太快活了,我太快活了。
我也是,我也是这么快活啊,沛林。
我终于拥有你,在烽火连天中,我终于见到了你。
那夜,你把那卷纸打开给我看。那是结婚证书。
你一句句念给我听:慕容沣、尹静琬签订终身,结为夫妇,愿琴瑟在御,莫不静好。
我那么欢喜,欢喜得都傻了。
我不知道该说什么,我只是紧紧的攥着这婚书的一角。
你微笑说:你可要考虑好,一签字,你可就姓慕容了。
我看着你,千山万水,无尽悲欢,我终于等到了你。
原来,我放弃那么多,我历经那么多,就是为了遇见你。
你说:静琬,等仗打完了,我要给你最盛大的婚礼,我要让全天下的人都知道,我们两个有多幸福。
我幸福,我真的是幸福。
即使随着你千里奔波,在枪林弹雨中度过,我依然觉得幸福。报纸上说:慕容夫人亦英雄。你才是我的英雄,沛林。我只要陪在你的身边,像寻常夫妻一般,与你同生共死,那就是我的幸福。
父亲登报与我断绝父女关系。我是悲伤的。可是,沛林,你带着我,连夜带着我去承州吃蔷薇木的榛子浆蛋糕。那样的宠爱,那样的宠爱,让我觉得,这一切都是可以承受的。
我只有你了。沛林。
你说:我也只要你。
那夜,你疯狂的弄痛了我,你疯狂的吞噬了我。而我,是喜悦的。因为,你爱我。
你陪我看红叶,你背着我,你说,我背你一辈子。
我那么欣喜。这辈子,我都跟你在一起,永不分离。
你说让我去扶桑,为了你安心。
你唱歌给我听:大河涨水浸石岩,石岩头上搭高台。站在高台望一望,小妹子,小妹子为哪样你不来……
我带着那样欢欣的秘密登上了去扶桑的船。
我等着你来接我。沛林,你来接我,你就会知道,我有多少惊喜要让你知道。
“侍妾尹氏,随军之际权宜所纳,本无婚约,现已与沛林脱离关系。”
此生此世,没有那样的一瞬,让我觉得,整颗心活生生的被刀刺破。
我是什么,权宜所纳?
那样多的事情,那么多的从前,那么多的千辛万苦,那么多那么多的誓言,原来,都是枉然。
那种痛,我今生来世都不想再经历。
我有了你的孩子,沛林。
你看着我的眼光,我以为你懂,我以为你会放弃与程谨之的政治联姻,为了我,为了孩子。
你的目光落在那用红色勾勒出的大片疆域,迟疑了。
我冷。
彻头彻尾的冷。
你说:静琬,你不能不讲道理。我只要你给我三五年时间,到时我一定离婚娶你。
慕容沣,如果我不是你堂堂正正的妻子,这个孩子我绝不会生下来。
你说:你若是敢动我的孩子,我就叫你后悔一辈子。
一辈子,再也没有一辈子了。
这颗心在此刻死去。
从此,你,和我们的从前,所有的从前,爱着的从前,全部都死去,不再复活。
我和你,将没有瓜葛,没有任何瓜葛。
锥心的痛。将从前的都抛弃,放弃孩子,离开你。
每一样都让人痛。
我真的要死了。沛林。
是谁说要背我一辈子?是谁说今生今世只要我?是谁和我签订婚书?
又是谁,以最残忍的方式放弃了我,羞辱了我?
你抓了我回来。而孩子,没有了。
是,我以最惨烈最决绝的方式,宣告,我们已经结束了。
所有的甜美好像还在昨天,在清平那个小小院落,有菊花的幽幽香气,却已经过去了。
梨花也已经落了满地。
沛林,我疼……
我去了美国。
我嫁给了信之。我有了兜兜。
她就是我的幸福。
八年,我已经将过去全部丢掉,即使有时梦里会梦见一些过往,但那也是梦里。
我以为我们都遗忘了。
你跟谨之也有了四个孩子。
我们,曾经天涯两茫茫。
可是,你还是逼我来见你。
那一树梨花,那一树海棠,走廊下的花盆,月洞门两侧一对半旧的石鼓。
你说:你回来了。
我看着你,这八年,你也添了风霜,再也不是当年那个翩翩佳公子了。
这院落,小小的院落,跟清平一模一样,可是有什么意义呢?
当年的我,怀着喜悦的心在那个院落里,每天晚上等着你回来。
必定等你回来。而你,也必定会回来。
那时,我只有你,你也只有我。
那时,我如此如此的爱你。
而这一切终究都是过去了。
我已经不爱吃榛子浆蛋糕,我已经不种花。
八年,所有的一切都已经过去。
就如,翻过的日历,当时的悲欢或许还记载在上面,却已经毫无意义了。
你叫我离开信之。沛林,那么多年,你还不明白吗?
我所做的每一个决定,从不后悔,从不回头。
我爱信之。
或者不是当年的那种爱,但是我永远不会离开他。
假如信之有任何意外,我不会独自活在这个世界上。
我告诉你,慕容沣,如果信之有任何意外,我不会独自活在这个世界上。
你已经失去了我。
当年,你放弃我的时候,就已经永远的失去了我。
我也永远的离开了你。
即使有那么那么多的爱,还有那么那么多的爱,毫无意义的爱。 |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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